少女迎着恬淡熹光,肌肤莹泽,云鬟朱唇。
她仅着一条烟罗软纱裙,颜色是素淡雅致的水绿,行走时裙裾轻摆,像极春水渌波。
旁人最怕红配绿,容易艳俗。
她别出心裁,反而选了一细条殷红缎带系在腰身,飘飘欲飞,形似花蕊,成了点睛之笔。
恍如洛水神女下凡。
郁明檀唇角弧度僵硬,深吸了口气:“二妹妹。”
她强按下复杂心绪。
“走吧,万不可迟到,否则别人该说我们不知礼数了。”
“大姐说的是。”
两人上了马车。
车轮辘辘碾过青石板街,两旁的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,满满的烟火气息。
郁明盈掀开帘布一角看着,神态怡然自得。
借着光,郁明檀冷眼打量她。
郁明檀自负貌美,放眼满京,能与她并肩者寥寥。
没想到郁明盈打扮一番,倒也勉强能入眼。
郁明檀抬手扶了扶鬓边华胜,眼底阴鸷一瞬。
很快,她恢复平静,艳丽的唇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。
且让你得意片刻,宴会时可有好戏看。
马车行驶出官路,路越发狭窄,垂柳濛濛,浓花萋萋。
人也渐渐多了起来。
皆是赴宴的娇客。
赶马车的小厮放下脚凳,郁明盈率先下了车。
她弯腰时,怀里的手帕不慎掉在车内。
那帕子模样普通,绣着吉祥鸟花样,右下角纹了个小小的盈字。
郁明檀心跳微快,不动声色地捡起,收进袖口中。
兰江畔。
沿着环水溪流,仆人们己摆设好案几小桌,桌上有新鲜瓜果、美酒佳肴,另有一碗浮水丽花。
桌与桌之间的花卉各不相同,足见主家的雅趣和用心。
因萧懿欢与萧景晔皆会出席,场地又分男女两侧,中间有花林相隔,系以帷幕,以免唐突。
郁家姐妹在侍女的引领下入座。
她二人长相气质殊异,一个秾艳富贵,丰肌秀骨;一个仙姿玉貌,林下之风。
众人忍不住纷纷看去,暗叹惊艳。
有相熟的闺秀过来招呼。
见郁明盈淡定从容,免不了好奇地悄声问郁明檀:“这位是……?怎的从未见过?”
郁明檀笑容无奈:
“这是家妹,自小在北地长大,性子活泼惯了,对京中风土人情不甚熟悉。初次赴宴,若有得罪之处,大家见谅。”
有人撇嘴:“这侯府的探春宴,极尽风雅,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适合来的。”
“家中长辈慈悲,特命我携家妹同来,让家妹开阔眼界,是一桩好事。”郁明檀笑,“你们可别欺负她。”
郁明檀的外家也来了人,余三姑娘,也就是郁明檀的表姐余茹,当即替她打抱不平。
“原是亲家祖母的意思,你这样冰清玉洁的人儿,竟也要做人情,当真难为你了。”
郁明檀只轻轻摇头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俨然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。
在场的贵女们,谁家中没个姐妹?
三言两语间,很是能体会郁明檀的委屈心酸,看向郁明盈的目光敌视、不满。
余茹怜惜地替郁明檀理理衣襟,冷睨着郁明盈:
“也罢,今日曲水流觞,赋题吟诗,是你的强项,定能拿下头彩。”
“而有些人,只会贻笑大方。你家祖母自然会明白难登大雅之堂几个字如何写!”
她们絮絮说话,并不曾避开郁明盈。
郁明盈长睫微抬,凝着人时瞳珠黑而亮:“两位姐姐好口才,不过呢,我好心奉劝一句,戏台尚未搭好,何故开唱?”
“不如省些墨水,待对诗时再大肆发挥,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
余茹大怒:“你!”
郁明檀拦住她,低声语:“先让她嚣张,待会有她苦头吃。”
余茹顿了顿,终拂袖而去。
又是几刻过后。
客人悉数到场,入座。
萧景晔兄妹也到了。
他们一人一马疾驰而来,神采飞扬。
萧景晔一身黑金澜袍,依旧是束高马尾,丰神隽上,神气清粹。
他面对外人时,总是含笑,眼皮褶痕很淡,像是水墨画中不经意的一笔,妙韵天成。
“诸位久等。”
众贵女起身见礼,更有甚者悄然红透了脸颊。
萧景晔:“小妹头一次筹办宴席,望与诸位同喜同乐,若有款待不周的地方,各位海涵。”
萧懿欢立在一旁,笑嘻嘻地学哥哥说话:“各位海涵。”
她生得冰雪聪明,粉雕玉琢,眉眼间有几分肖似萧景晔。
不过十岁的年纪,说话仍有些未褪去的奶气,非常可爱。
众人不禁一笑,氛围轻松快活。
萧景晔宠溺地捏捏她脸蛋,命侍卫捧上两块蒙了红绸的托盘。
他拉开红绸,声音轩朗悦耳:“春日赏晖,吟诗取乐,少不了彩头。”
“俗话说,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,对诗嘛,也就不讲究胜负了,全看小妹喜欢与否。”
绸布下,赫然是一柄精心雕刻的玉笛。
玉笛剔透,一看便知音质上佳绝妙。
萧景晔又掀开另一块绸布,是一只琉璃盏:“玉笛乃末座,琉璃盏乃次席。至于首座——”
萧懿欢举起手,眼眸弯成月牙:“待选出后,我来公布奖励!”
有胆子大的贵女问道:“不知小侯爷可否告知,这玉笛出自哪位大师之手?”
萧景晔微笑:“大师谈不上,我之拙作而己。”
那贵女耳根稍红:“果然如此,小侯爷好手艺。”
郁明盈若有所思。
她犹记得,前世郁明檀并未拿到头彩,反而得了这柄玉笛。
难怪郁明檀不见沮丧,反而兴高采烈。
得了空,她便在亭台上吹奏。
——闹得郁府人尽皆知。
连郁明盈也有所耳闻。
萧景晔接着道:“案桌上有花笺,诸位书写完毕后,可投入面前的斛斗中。”
“期待诸位佳作。”
说完,萧景晔视线略转,在郁明盈身上短暂停留一息,复又移开。
坐在一众姹紫嫣红中,郁明盈显得很淡。
晃眼过去,她像是融入了身后的青山烟柳,如云似雾。
叫人看不穿,看不透。
……虽不想承认,但他的确有些好奇她的表现。
他犹记得郁明盈的聪慧大胆。
能令他险些吃亏的女子,她还是头一个。
这一瞥如蜻蜓点水,其实并不引人注目。
无奈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萧景晔,这一瞬息,仍被有心之人发觉。
她们顺着方向望去。
郁明檀同样注意到了,她不由得一怔。
随即微微挺首腰背,雪白的下颌抬起,矜持自得。
萧景晔是在看她。
她就知道,男人哪有不贪图美色的,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人间绝色?
倾慕者无数的萧小侯爷,偏偏为她分了心神。
可惜,她日后注定要入宫为妃,成为人上人,怕是与萧景晔无缘了。
想到这,郁明檀只叹惋惜,冲他轻轻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