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外卖订单
我划开手机接单时,雨点正噼里啪啦砸在电动车挡风板上,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。
昏暗的路灯下,雨丝交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,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。
晚上十一点十七分,西华路炸鸡店的单子,配送费突然从三块跳到了二十。
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看着那的金额,还是忍不住接了下来。
“又他妈是鑫隆大厦。”我抹了把头盔上的水珠忍不住骂道。
一旁路边的广告牌上,红光在雨帘里晕成血雾,仿佛是这座城市不眠的眼。
那栋九十年代的烂尾楼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戳在城西,墙皮剥落得能看到里面发黑的钢筋,岁月的侵蚀让它看起来格外狰狞。
我叹了口气,发动电动车,车灯切开雨幕,照亮前方湿漉漉的道路。
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团白影子,我猛捏刹车,轮胎在积水里打滑半米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后座保温箱哐当震响,炸鸡香味混着雨水钻进鼻孔,让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。
“要死啊大晚上站路中间!”我冲着空荡荡的马路吼,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雨刮器来回摆动,柏油路面泛着冷光,哪有什么人影。我摇了摇头,继续朝着鑫隆大厦驶去。
“己到达目的地”,手机导航提示到达,我对着黑洞洞的大楼咽了口唾沫。
整栋楼就西楼有扇窗户透着昏黄的光,像只独眼怪物在黑暗中窥视着什么。
积水漫过脚踝,冰冷刺骨,我拎着炸鸡袋踩上水泥台阶,墙根的苔藓滑得让人想骂娘。
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这破旧的楼道较劲,霉味冲得脑仁疼,墙皮簌簌往下掉渣,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。
转过三楼拐角时,像是有什么东西蹭过我后颈,凉得像块冰。
我猛地回头,却什么也没有看到。心跳如鼓,深吸一口气,继续往上爬。
西楼走廊尽头那扇铁门虚掩着,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,像是从地狱里透出来的。
我敲了三下,门轴吱呀着滑开一条缝。小女孩苍白的脸突然从门后探出来,吓得我差点把炸鸡甩飞。
“哥哥我的薯条呢?”她踮脚去够包装袋,指甲盖泛着青灰色。
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着碎花睡裙,赤脚踩在积水里,脚背上沾着黑乎乎的东西。
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,掏出来发现显示订单提示“己送达”。
我抬头时,铁门己经关严实了,门缝里飘出一股焦糊味。
下楼时总觉得后背发毛,拐弯时从手机的反光里看了看身后,镜头里闪过半张焦黑的脸。
我瞬间头皮发麻,手一抖,手机差点掉在地上。
第二天中午在站点吃饭,老张的筷子突然掉在桌上。
他盯着我手机里的配送记录,喉结上下滚动:“昨晚十一点二十,你给鑫隆大厦4楼B座送过餐?”
我点了点头,心里有些不安,但还是往嘴里扒拉米饭,后颈被冷气吹过的地方有些发痒。
老张的保温杯哐当砸在桌上,枸杞水溅到我手背上,烫得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三年前冬至夜,西楼B户煤气爆炸。女主人当场烧成炭,她七岁女儿困在卧室……”他手指点在配送时间上,“正好十一点二十。”
我愣住了,手中的筷子也掉在了地上。
“砰——”保温箱里的可乐罐突然炸开,褐色液体顺着铁柜往下淌,发出滋滋的声响。
我摸到后颈那片皮肤,不知什么时候结了层薄薄的冰碴。
我抓着消毒酒精往脖子上猛擦,冰碴在棉球上融成暗红色的水,触目惊心。
休息室的白炽灯管滋啦响了两声,突然爆出一团青色火花,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。
我坐在那里,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小女孩苍白的脸和她脚背上那黑乎乎的东西……
雨衣还在滴水,我在站点休息室拧着衣角,试图挤出最后一点湿气。
“您有新订单了”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屏幕裂痕里渗出诡异的蓝光。
订单信息跳了出来:又是鑫隆大厦4楼B座,这次配送费飙升到了两百块。备注栏里新增的文字让我手抖:“哥哥我的番茄酱呢?”
“操!”我骂了一声,把手机拍在铁皮柜上,震得柜顶的泡面桶滚了下来,发出哐当一声巨响。
站长叼着烟凑过来,烟灰掉在订单截图的红圈上。
他眯着眼说:“这不白捡钱吗?上周有人接殡仪馆夜单,赚了半个月房租。”
我摸了摸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缴费单,肿瘤科三个字被汗水洇开,模糊成一片。
“叮——”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,是肿瘤科护士长的语音,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:“你妈妈明天第三次化疗……”
我攥紧手机,眼前浮现出医院的景象: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,母亲苍白的脸在病床上显得格外憔悴。
护士们穿梭其间,仪器的滴滴声像是时间的催命符。
我上次去医院时,母亲拉着我的手,反复叮嘱我别太辛苦,可我却连她的化疗时间都差点忘了。
楼道里突然传来小孩跳皮筋的响动,数数声贴着门缝钻进来:“马兰花,马兰花,风吹雨打都不怕……”
老张在隔壁屋吼了一声:“吵死了!”
数数声戛然而止,只剩下中央空调喷白气的嘶嘶声。
我穿上雨衣,骑上电动车,车灯划破雨幕,照亮前方湿漉漉的道路。
雨幕中飘飞着几片纸钱,可能是附近哪家丧事没扫干净。
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,似乎闪过一抹黄色,像极了昨天那个穿雨衣的小孩的背影。
鑫隆大厦底下支着脚手架,绿色防护网在风里鼓得像青蛙的肚皮。
两个工人正往下搬石膏板,安全帽上印着“安泰装饰”。
我锁车时听见他们嘀咕:“这破楼电路老跳闸,昨天把老王的头发都燎焦了一撮。”
电梯井还用木板封着,楼道里新装了感应灯。墙根堆着PVC管,锯末混着84消毒液的味道首冲脑门。
我走到二楼拐角时,手机屏幕突然蒙上一层雾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