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陵的地砖在沈昭月脚下裂成龟纹,每道裂缝都涌出混着金线的血泉。她攥着残碑上抠下的青铜虎符,齿痕刺破掌心时,忽觉这痛楚与十岁那夜母亲塞符入怀时如出一辙。
"沈姑娘,此处走水了!"
守陵卫的惊呼被热浪吞没。沈昭月回头望见神道两侧的长明灯正逐盏爆裂,灯油泼在汉白玉兽像上,竟烧出张张扭曲的人脸——正是三百傀儡军消散前的模样。
金锁残片在怀中发烫。
沈昭月踹开享殿朱门时,梁上悬着的七重纱幔无风自燃。烈焰中浮出段幻象:幼年萧景珩跪在冰棺前,任由慕容氏将鎏金簪刺入颈侧,金线顺伤口游入血脉时,他望着虚空呢喃:"月娘,别怕..."
"出来!"她挥剑斩断燃烧的幔帐,剑气惊起供案上的骨灰坛。坛身裂纹中渗出靛蓝液体,落地凝成个"囚"字——与虎牢关焦土上的镇魂符纹一模一样。
地宫入口在公案下显现。
沈昭月踏着血泉拾级而下时,腕间忽被金线缠住。暗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,她反手将虎符嵌入石壁凹槽,却见符身纹路与壁面星图拼合,竟显出段沈家军密语:
「月帅亲启:淮安未死,困于皇陵三层,速救!」
腐臭味骤然浓烈。
沈昭月劈开拦路石门时,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——九根青铜柱贯穿地宫,每根柱上都锁着具沈家军尸身。他们心口皆插着鎏金穿花簪,簪头系着褪色的生辰帖,正是当年她亲手为每位将士写的祈福词。
"阿兄..."她踉跄扑向中央那具尸身,却在触及铁链时被震开。尸身突然睁眼,金线自瞳孔扩散成网:"月儿,你终究来了。"
沈昭月挥剑斩断铁索,却在尸身坠地时惊觉异样——这具"沈淮安"的左手完好无损,而她真正的阿兄早在七岁时就为护她断了三指。
"慕容氏,你还要装神弄鬼到几时!"
她将金锁残片按在尸身眉心,青铜熔浆灼穿皮肉时,尸身突然炸成毒雾。雾中浮现万千金翅蛊虫,每只虫翼上都映着段记忆——
五岁的沈昭月被铁链锁在祭坛,慕容氏握着她的手,将鎏金簪刺入沈淮安心口。金线自阿兄伤口钻出,缠上她腕间化作胎记。
"原来这才是真相..."沈昭月呕出黑血,金锁熔浆突然逆流回心口。剧痛中她看见自己腕间胎记裂开,钻出的竟是慕容氏豢养的金线蛊母虫!
地宫开始坍塌。
沈昭月跟着蛊母虫冲入第三层墓室时,撞见个正在刻碑的佝偻身影。那人转身的刹那,她手中长剑险些脱手——竟是三年前战死的副将陆鸣!
"末将恭候多时。"陆鸣咧开漏风的嘴,断指在碑面刻下最后一笔。沈昭月看清碑文时,浑身血液几乎凝固:
「沈氏昭月与萧氏景珩之墓」
落款处按着三个血指印,与婚书上的痕迹完全重合。碑面突然渗出靛蓝液体,将沈昭月的倒影染成慕容氏的模样。
"你猜,此刻在紫宸殿接旨的是谁?"陆鸣突然暴起,断指戳向她心口金锁,"真正的赐婚对象,可是慕容娘娘与今上啊..."
沈昭月旋身避让时,蛊母虫突然钻入陆鸣七窍。副将的尸身在抽搐中炸裂,飞溅的骨片竟拼出皇陵暗道图。图中红点处标着行小字:「双生劫,此处可破」。
暗河在脚下翻涌。
沈昭月跃入水中的刹那,腕间蛊母虫发出凄厉尖啸。河水突然沸腾,将她冲进座青铜祭坛——坛上锁着具焦尸,残存的左手缺了三指,腕间虎头戒刻着沈淮安的名字。
"阿兄...这次是真的..."她颤抖着解开铁链,焦尸却在她怀中化作齑粉。骨灰中滚出枚带血的玉珏,正是当年她赠阿兄的及笄礼。
祭坛西壁亮起人鱼膏灯。
沈昭月借着火光看清壁面刻痕——全是沈淮安用指甲抠出的血书,最早可追溯至十年前:
「月儿,速逃!慕容氏欲夺你肉身」
「虎符是假的,金锁才是真」
「景珩以命换命,莫恨他...」
最后一行字迹凌乱不堪:
「轮回可破,需焚二人真心头血」
蛊母虫突然钻入玉珏。
沈昭月心口金锁应声而碎,迸出的青光中浮出萧景珩的虚影。他指尖轻触壁面血字,声音比河底寒冰更冷:"现在你信了?慕容氏要的从来都是你的肉身。"
暗河对岸传来脚步声。
沈昭月握紧玉珏转身,见慕容氏踏着血浪而来。她眉间有昙花印泛着妖异的红,手中提着颗头颅——正是紫宸殿上新帝的面孔!
"好孩子,这份赐婚大礼可还喜欢?"慕容氏将头颅抛入暗河,金线自指尖缠住沈昭月脖颈,"用你的身,景珩的魂,正好炼成最完美的傀儡..."
沈昭月突然将玉珏按进心口。
金线蛊母虫破体而出时,她拽着慕容氏跌入祭坛火海:"那就一起灰飞烟灭!"
烈焰吞没尖叫的刹那,沈昭月看见萧景珩的虚影在火中凝实。他染血的手覆上她眼睑,最后的叹息散在热浪里:"傻月娘,焚心诏要烧的...从来都是执念..."
地宫彻底崩塌时,有人听见深处传来骨哨声。
曲调依稀是年少时,他们在芦苇荡共同哼过的《长相思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