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雪覆上眉骨时,沈昭月听见了刀刃开花的声音。
左眼滋生的青铜枝穿透面具,在颧骨处绽出优昙花苞。每片花瓣都薄如蝉翼,边缘凝着冰碴,落地便化作带血的刃——正是北狄王庭密道图上缺失的最后三笔。
"沈帅,东南三十里有异动!"
斥候的马蹄踏碎冰刃,溅起的雪沫里浮着金翅蛊虫。沈昭月抚过马鞍上焦黑的《长相思》刻痕,突然扯断缰绳——那些被虫蛀空的字缝里,渗出靛蓝色的北狄密文:
「寅时三刻,焚香为信」
子夜的梆子声裹着雪粒,砸在青铜面具上叮当作响。
沈昭月孤身潜入王庭密道时,指尖触到的不是石壁,而是层层叠叠的青铜镜。镜面映着她狰狞的面具,可镜中人的右眼却完好如初,正握着鎏金簪刺向虚空。
"月娘,回头。"
萧景珩的叹息自镜海深处传来。沈昭月挥剑斩碎幻象,却在镜屑纷飞中嗅到青梅酒香——正是十岁那夜,她埋入将军府庭院的陈酿。
密道尽头传来骨哨声。
沈昭月循声撞开石门时,青铜枝突然暴长。左眼的优昙花苞骤然绽放,映出骇人景象:三百具玄冰棺悬在穹顶,每具棺底都滴着靛蓝毒液,在地面汇成慕容氏的优昙花印。
"这份贺礼,可衬得起月儿的及笄礼?"
慕容氏的声音混着冰棺开启的吱呀声。沈昭月抬眸,见最深那具棺中坐着个戴傩面的新娘——嫁衣下摆绣着沈家军阵亡名录,盖头流苏竟是用金翅蛊虫的翼串成。
蛊母虫在颅腔深处尖啸。
沈昭月挥剑劈向冰棺时,傩面突然炸裂。盖头下的新娘抬起脸,右颊金线游走如活物——竟是她被炼成容器的胞妹!
"阿姊..."新娘脖颈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,手中骨哨吹出《安魂谣》的变调,"你猜,萧郎的魂魄还剩几缕?"
红雪突然倒卷。
沈昭月左眼的青铜枝缠住新娘咽喉,却在触及嫁衣时被金线反噬。毒液顺枝桠攀上心口,她看清嫁衣内衬的字迹——是萧景珩用血写的三百世生辰帖,最早可追溯至他们初遇那年。
"寅时到了。"慕容氏的笑声震落冰锥。
沈昭月突然捏碎腕间玉珏,蛊母虫破体而出。虫翼扇动的频率与骨哨声共振,竟引动密道西壁的青铜镜同时炸裂。
镜屑如暴雨倾盆。
沈昭月迎着碎片跃上冰棺,左眼优昙花突然离体。花瓣割开新娘嫁衣的刹那,她看见慕容氏真正的命门——那具冰棺新娘的心口,嵌着萧景珩被剜出的烬双瞳!
"还给我..."她徒手掏向冰棺,指尖触及瞳仁的刹那,三百里红雪骤然沸腾。雪片化作刀刃,将慕容氏的金线绞成齑粉。
新娘的尸身突然暴起。
沈昭月被掐着咽喉按在冰棺时,惊见胞妹空洞的左眼里爬出金线蛊虫。虫身缠着半截桃木梳,梳齿间卡着片褪色的花瓣——正是当年萧景珩别在她鬓间的那枚。
"月娘...闭眼..."
萧景珩的残魂自桃木梳中浮现。沈昭月却扯断青铜枝刺入左眼,任蛊母虫吞尽最后的光明:"这一世,我要看着你魂飞魄散!"
黑暗降临的刹那,密道深处亮起引魂灯。
沈昭月循着记忆中的密文走向灯阵,每一步都踏碎镜中轮回。当她摸到阵眼处的青铜鼎时,鼎身突然浮现凹凸——是萧景珩用九百七十三世刻下的掌心纹。
"寅时三刻..."她将染血的手按进凹痕,"该焚香了。"
蛊母虫扑向引魂灯的瞬间,王庭地底升起血月。
沈昭月跪在灰烬中,听着慕容氏的尖叫与冰棺炸裂声渐渐消散。左眼滋生的青铜枝开满优昙花,每片花瓣都刻着句《长相思》。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,有人看见独眼女将踏雪而归。
她腰间悬着半柄断剑,剑穗上系着染血的桃木梳。北疆的风吹过梳齿,依稀响起少年未尽的《安魂谣》。
而千里外的慈安寺废墟中,一株优昙正破土而出。
嫩芽缠着焦黑的骨哨,在春风里轻轻摇晃,仿佛有人隔着轮回,为谁哼完那支相思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