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香阁的焦木在暴雨中炸裂时,沈昭月正攥着半枚虎符往地缝里钻。
滚烫的青铜符烙穿掌心皮肉,混着血水黏在指骨上。她听着头顶梁柱坍塌的轰鸣,恍惚想起十岁那夜——母亲也是这般将她塞进将军府地窖,只是这次再没有人替她挡住坠落的火梁。
"咳咳..."
血腥气混着烟灰呛入肺腑。沈昭月摸到腰间冰凉的玉带钩,那是萧景珩坠入火海前塞给她的。狼首雕纹的瞳孔处嵌着粒殷红朱砂,像极了慕容氏眉间那点妖痣。
地缝尽头传来水声。
沈昭月蜷身挤过石隙时,肩头腐肉剐蹭岩壁,竟带出几缕金线。蛊虫在皮下疯狂游窜,她咬牙将虎符按进伤口,听着皮肉灼烧的滋滋声,竟品出几分痛快。
暗河浮起磷光。
沈昭月泅渡至浅滩时,发现水中漂着无数焦黑的纸人。每个纸人心口都钉着桃木钉,背后朱砂写着沈家军将士的生辰——包括三年前战死的长兄沈淮安。
"月姑娘安好?"
沙哑嗓音惊得沈昭月握紧玉带钩。提灯人从钟乳石后转出,竟是暴室中己死的春嬷嬷!她脖颈处的缝合线爬满蛆虫,手中琉璃灯映出河底森森白骨。
"慕容娘娘说,您若肯交还虎符,便让老奴带您见个人。"春嬷嬷咧开漏风的嘴,断指戳向暗河旋涡。
沈昭月跟着望去,惊见漩涡中浮着具玄冰棺。棺中少年眉目如画,穿着她最熟悉的玄色劲装——正是三年前芦苇荡赠药的墨狐氅少年!
虎符突然震鸣。
沈昭月踉跄跌进暗河,寒水浸透伤口时,腕间金线竟开始消退。她扑向玄冰棺的刹那,春嬷嬷的琉璃灯突然炸裂,飞溅的灯油化作幽蓝鬼火,将纸人烧成灰烬。
"阿姊..."
棺中少年倏地睁眼,瞳孔泛着诡异的金。他腕间没有金线,锁骨处也不见狼首烙痕,唯颈侧月牙疤与沈昭月记忆中的阿兄一模一样。
"淮安..."沈昭月指尖刚触及冰棺,少年突然暴起。他手中骨笛刺破她肩胛时,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优昙花纹——与萧景珩心口血绘的图腾分毫不差。
暗河掀起巨浪。
沈昭月在窒息中扯断少年衣襟,露出他心口狰狞的缝合线——那里嵌着半枚青铜虎符,与她掌心的残片发出共鸣。
"当年死的本该是你。"少年机械地重复,骨笛抵住她眉心,"双生子只能活一个,这是慕容家的诅咒。"
沈昭月突然笑出泪。
她将玉带钩刺入冰棺裂缝,狼首朱砂浸血后竟开始转动:"可惜你演得不像——阿兄七岁那年为救我,左臂早被狼咬残了!"
冰棺轰然炸裂。
假沈淮安化作黑雾消散时,沈昭月看见雾中浮出密道图。那是用金翅蛊虫拼成的皇宫暗道,终点赫然标注着"观星台"三字,旁边画着带齿痕的断指。
暗河尽头传来马蹄声。
沈昭月攥紧虎符残片潜入水中,却在波光里窥见骇人景象——数以千计的玄冰棺悬浮河底,每具棺中都躺着与她容貌相似的少女,心口皆插着鎏金穿花簪。
"这些都是失败品。"
慕容氏的叹息荡起涟漪。沈昭月猛然回首,见那妖妇赤足立于水面,金线在足踝织成曼陀罗纹:"从你吞下虎符那刻,便该知道要成为最完美的容器。"
沈昭月将玉带钩刺入掌心,剧痛令幻象稍褪:"萧景珩呢?"
"珩儿正在饮鸩酒。"慕容氏指尖浮出光幕,映出紫宸殿内的场景——萧景珩跪接鸩盏,腕间金线己爬满脖颈,"他若饮尽此杯,你体内蛊毒自解。"
水幕突然溅血。
萧景珩抬眸望向虚空,仿佛隔着光影与沈昭月对视。他唇间溢出的黑血染透前襟,手中却紧握着半枚焦糊的虎符:"月娘...棋局...还未终..."
沈昭月将虎符残片狠狠按进心口。
青铜入肉的刹那,河底玄冰棺集体震颤。她如离弦箭般冲向慕容氏,任由金线穿透肩胛,齿间咬碎的虎符残片混着血喷在妖妇面门:"那便让这局棋,烧个干净!"
焚香阁的余烬突然复燃。
火舌顺着暗河逆流而上,将万千玄冰棺吞没。慕容氏在烈焰中尖笑,金线裹着沈昭月撞向岩壁:"好孩子,你与珩儿饮过合卺酒,他的毒...便是你的劫..."
沈昭月坠入深渊时,怀中紧搂着半具焦尸。
那尸体心口嵌着玉带钩,残存的左手小指戴着虎头戒——是她在西市地窖见过的"阿兄"。火光照亮戒面内侧的刻字时,她终于呕出压抑十年的血泪。
戒内藏着一行小篆:
「月儿,阿兄赴死乃心甘情愿,莫恨景珩。」